第二日凌晨的时候,云胡不争早早的便在院中等候。
没过多久,便听见院外砰砰砰的敲门声。
云胡不争理了理身上衣裳,走去打开门,南风闲撑了把伞站在门口,腋下还夹了一柄大伞和一身下人衣裳,小声的和他嘱咐过一些事情,将那些东西递给他,而后便走回了对面的院中。
云胡不争拿着伞和衣裳回到院中,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将那身衣裳换在了身上。
再次走出院子的时候,南奉常便站在对面的雨檐下,双手半藏在袖中,捧着一个青铜小炉,倒也没有看云胡不争这边,只是看着这场下了四个多月的雨。
云胡不争撑开伞,走到南奉常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南奉常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而后迈开步子向着宫城方向走去。
云胡不争微微低着头,亦步亦趋的撑着大伞走在南奉常身边。
其实云胡不争与南奉常的关系,并不算疏远,小的时候他便常常到奉常府上去玩,一直到陛下病重,云胡不争选择了五皇子一脉开始,他们才渐渐疏离。终究是走在对立的一面,纵使是南风闲,云胡不争那段时间都是尽量的避开着。
就像现在一样,奉常大人站在左丞一边,而他却又要站到对面去。
是以终究太多的东西囿于脉系问题,无法说明。
云胡不争跟在一旁走着,不知为何突然叹息了一声,南奉常只是平静的走着。
走在路上的时候,倒是碰见了不少的大臣们,奉常大人在朝中资历最深,又本是九司之首,自然免不了不少的招呼应酬,好在众臣们都知道奉常大人因为年纪问题,身边经常会跟着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对云胡不争的身份多猜疑什么。
入宫之时云胡不争一路低着头,也便随意的混了进去。
早朝虽早,然而此时时候仍是早了一些,所以臣子们都是先去议事殿前殿候下,南奉常走到门口便停在了阶前,转头看着云胡不争随意吩咐了两句。
因为雨声敲檐的缘故,实际上云胡不争并未听见南奉常嘴唇微动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南奉常给他离开的找的借口,于是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转身便走下台阶去。
一旁陆续有臣子经过,然而众人都是见到了南奉常似乎与他吩咐了什么,也便没有多问什么,各自撑着伞走上台阶往前殿中走去。
议事殿前殿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实则在千年以前,这里曾经是楚王殿,云胡不争对于当年的历史并不是很了解,也只是知道一些大概的事情,曾经这里也是九司议事殿,只是后来九司分设出去,在京都之中各立司衙,也便空闲了下来,变成了大臣们等候上朝的地方。
走下台阶,那块千年前的楚王殿碑石依旧落在一旁,云胡不争撑着伞在碑石前稍稍停留,便离开了这一处。
只是他从未来过宫中,离皇宫最近的一次,或许便是春天的时候随着五皇子来到黄粱门前。
是以离开了这一处大殿,云胡不争倒是有些迷茫,一时竟不知往哪里去。
好在宫中最为出名的地方便是那与槐安摘星楼相媲美的迎风楼,历代帝王都喜好前去迎风楼看看自己的天下,听说女帝也是并不例外。
云胡不争抬头看向那处极高的楼宇,而后便撑着伞穿过碎石小道往那边走去。
宫城并不大,但是因为云胡不争并不熟悉的缘故,亦是走了不短的时间,途中还要小心避让着那些巡逻的宫中守卫。
迎风楼下有一处宽广的水池,云胡不争走到的时候才发现楼下四处都是有不少的侍卫站在那里,上次先帝与勾芺他们在迎风楼的时候,这个连通着柳河的水池中出现了一个妖族,幸而当时先帝是与镇妖司的人在一起,才没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场面发生,然而这一处还是增添了不少的侍卫。
云胡不争皱了皱眉头,重新退回了先前的那处小道上。
他没想过一路走来其他地方人不是很多,却唯独在这迎风楼下布防甚严。
只是才退了一步,脖颈间便传来一道冰凉的气息。
“不要动,到时候要是不下心伤到你可怪不得我。”
云胡不争握着伞停在原地,而后缓缓问道:“你是谁?”
身后的那人笑了笑,声音有些年轻,说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我看你身上穿的,似乎是奉常府的衣裳,为何不陪着你家奉常大人待在楚王殿,来这里做什么?”
云胡不争沉默少许,说道:“因为奉常大人要我......”
身后那人听见这句话,却是愣了一下,匆忙说道:“南奉常要做什么?”
云胡不争却是趁着他分神的时候,突然扭身向前一步离开了那柄剑的锋刃范围,而后收伞拿在手中权当是一柄剑,横伞身前警惕的看着身后那人。
那人却是没有想到云胡不争会诈他,只是现在并没有太多慌乱的神情,只是看着云胡不争轻笑一声说道:“你可以继续往后退,至于迎风楼那些守卫会不会发现你,我就不确定了。”
云胡不争才想到迎风楼守卫的事,然而却没有回头看那边,因为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矮小的少年是否会再次将剑架上他的脖子。
其实云胡不争本该认得这个少年,那便是一直跟在女帝身边的蓦回首。
只可惜女帝入京那日他喝得稀烂,躺在院中台阶上睡了过去。
少年握剑看着云胡不争,说道:“你真是奉常府的人,为何在宫中鬼鬼祟祟一副贼人模样?”
云胡不争看着他,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说道:“那你又是谁?”
少年挥了挥手中剑,傲然说道:“女帝身边带剑侍卫蓦回首。”
云胡不争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便是女帝身边的那个少年,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便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只是突然被人将剑架在脖子上,身后又是许多随时可能发现他的侍卫,难免静不下心来。
少年看着云胡不争,抱着剑等待他的回答,他并不担心云胡不争会逃掉,第一这是在宫中,除非是一些修为高深的大巫才有机会逃离,第二便是,他从云胡不争握伞的姿势中看出这个人会一些剑法,只是京都据说用剑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八流剑客,少年心道我怎么也要比八流剑客强上一些。
云胡不争握着伞,沉默少许,说道:“云胡不争。”
少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便是那个京都唯一的八流剑客?”
云胡不争亦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少年的关注点会在这里,而不是自己身为前典客司司主后人的敏感身份。
二人沉默少许,少年面色却是变了变,看着云胡不争说道:“你先躲起来。”
云胡不争才想起先前那些便在迎风楼下的侍卫,匆忙拿着伞往一旁闪去。
不多时便见一队侍卫走了过来,少年抱着剑看着小道两旁簇拥的花枝,一副沉醉欣赏的模样。
“原来是大人在这里。”领头的那个侍卫看着少年说道,只是面色有些奇怪。
“我来这里看看花。”少年一面点着头,一面说道。
侍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是又有些奇怪的问道:“大人为何不打伞?”
少年看都未看自己湿了一身的衣裳,只是抱着剑说道:“打伞视线不好,容易看错花。”
“.......”
侍卫无话可说的离开了这里。
待到那些侍卫离开,云胡不争才从一旁走了出来,亦是被雨水打湿了一身,显得有些狼狈。
只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觉得女帝的处境更为狼狈一点,从蓦回首面对这些侍卫仍要搪塞过去便能看出女帝如今的尴尬处境。
而后二人颇有默契的匆匆离开这里,躲到了一处假山旁。
“可是奉常大人有话要对陛下说?”少年关注点虽然奇怪了一点,但是并不傻,到了这一处便看着一旁甩着水的云胡不争说道。
云胡不争停下了动作,沉默少许,说道:“奉常大人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我想见一下陛下。”
少年有些失望的看着他说道:“原来只是你想见,只是陛下为何要见你一个八流剑客?”
云胡不争有些头疼。
“你知道典客司吗?”
少年握着剑,终于明白了云胡不争的身份。
“原来你便是那个贼子。”
云胡不争不知道女帝是如何要将这样的一个人留在身边,或许是这样被软禁的生活太过无趣?
“你为何要见陛下?”
少年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云胡不争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你能做主?”
“不能。”
少年终于将剑收了起来,而后说道:“但是我能决定你能不能见到陛下。”
“关于前不久槐安剑宗来人一事,以及重立典客司一司之事。”云胡不争看着少年说道。
少年抱着剑沉思良久,才看着云胡不争说道:“重立典客司?”
“是的。”云胡不争认真且诚恳的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前不久左丞便在朝中提过此事,你该去找他,而不是来找女帝。”
少年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看了一眼,倒是难得没有关注错重点。
“左丞设立的典客司,是左丞的,陛下设立的典客司,是陛下的。”云胡不争缓缓说道,“而且。”
“我觉得陛下能赢。”